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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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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頓忙碌後, 新婚夫妻終於離開他們的院落去給王妃與王爺敬茶。

燕王夫婦人都很和氣,沒有難為新婦的想法,給的紅封也很厚重, 並沒有值得說項的地方。

唯有一點,去收元帕的婆子已然匯報給燕王妃聽,燕王妃自然也就知道了二人並未圓房的事。

燕王妃私下過問桑蘿時, 還算溫和, 道:“昨日是不是有些累著了?今夜正好多歇息。”

桑蘿順著她的話道:“昨夜世子爺回來得遲,也吃多了酒, 腳步都是虛浮的,為了不打擾我歇息, 也就隨意在外間榻上湊合了番。”

燕王妃很驚訝:“怎麽會, 阿妄酒量向來是不錯的。”

但無論如何, 這終歸還是給昨晚這對新婚夫婦的疏離有了體面的解釋,燕王妃便不再多言, 只與桑蘿說起岑妄院子裏的事, 以前這些都是燕王妃在代管, 如今新婦進門, 自然理所當然需要交到桑蘿手裏。

岑妄院裏的事,要說難管, 其實也不算難管。因為他確實沒有與那些丫鬟有不清不白的往來, 又因為很小就進了軍營,庶務盡數交給了燕王妃,因此整個院子的規矩都很好。

但要說好管也不好管, 人心總各有思量, 從前院子裏的主子不著院還好說, 現在熱鬧了, 自然有那等爭強好勝之人生出了不該有的事,喚月早起那次告狀便是典型。

桑蘿也知道,這幫丫鬟心眼子多得很,她是如何進了這燕王府的,她們也都瞧在眼裏,於她們說,真正捏著她們賣身契的是王妃而不是桑蘿,因此桑蘿區區一個世子妃又怎麽能叫她們輕易服氣呢。

她們從前是被王妃管教的,如今卻只能聽從桑蘿的調遣,已經是人往低處走了,更何況,桑蘿沒有受過什麽教育,徐氏從沒有把她當作主母培養,這樣不知規矩的人,又怎麽能管教她們呢?

這些嘀咕,恐怕在桑蘿進王府前,那些丫鬟就在心裏犯著了,而連續兩次給喚月吃閉門羹,也分明是在給桑蘿下馬威。

這些桑蘿都心知肚明,也深知這是她繞不過的一個坎,沒有人能幫她,只能靠著自己解決。

若是能漂亮地邁過,那她至少在離開前還能擡頭做人,否則,就真的要跌倒在坑底爬不起來了。

好在,今早誤打誤撞地鬧了一出,讓岑妄出了回面,給她撐了次腰,那些丫鬟應當暫且還不敢很放肆。

桑蘿略微松了口氣。

午間岑妄沒留在府裏用午膳,而是出府了,桑蘿沒顧上他,帶著喚月在庫房裏收整自己的嫁妝,考慮該如何布排它們。只是嫁妝過於豐厚,無論如何,桑蘿還是覺得自己缺少左膀右臂。

就這樣忙碌到了夜色四合之際,院裏的燈也陸續掌上了,桑蘿這才腰酸背痛地從庫房裏抽身,往院子裏走去。

卻見院子裏靜悄悄的,只有燈火亮著,人影幢幢地聚在一處,顯見的是出了事。

反倒這時候,即使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桑蘿卻也不著急了,喚月給她打起簾子,她慢慢扶簾進去,就見岑妄不知何時回來了,換了身衣服,腳上蹬著皂靴,左腿壓著右膝翹著,眉眼間捺的都是不耐與厭惡。

他面前跪了一個泣不成聲的丫鬟,正是柳月。

桑蘿還未及說什麽,便見聽到動靜擡起頭來的岑妄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:“世子妃便是這樣管教手下的丫鬟的?這還是你從娘家帶來的丫鬟,教得如此沒有規矩,以後我還要怎麽放心把這院裏的仆從庶務都教給你?虧你早晨說得那般斬釘截鐵,我還當你是有手段的。”

平白遭了這頓劈頭蓋臉的罵,桑蘿倒吸了口氣,看著跪在地上的柳月道:“究竟發生了什麽?你有這時間哭,沒時間與我說清楚?”

柳月抽抽噎噎的,似乎想要說,但更多的是不知道如何開口。岑妄冷笑:“現在倒是知起恥來了,方才又是做了樣子給誰看?”

柳月被他一罵,嚇了個渾身激靈,忙膝行到桑蘿身邊,仰著一張滿是淚痕的臉看著桑蘿:“姑娘替奴婢做主,奴婢真的什麽都沒做,是世子爺回來了,秋音姐姐拿了身新衣給奴婢,說世子爺回來總要換了衣裳的,讓奴婢進屋裏伺候世子爺更衣。可是誰想,世子爺一進了屋裏已經在更衣了,不要奴婢伺候,奴婢……”

桑蘿聽著她言語裏的猶豫,便明白了:“你必然沒有立刻退出來。”

柳月道:“若是換成平時,奴婢一定就退下了,可秋音姐姐把衣服給奴婢時,再三與奴婢說過,一定要伺候好世子爺。因此奴婢才沒退出去,想幫世子爺系上衣帶。”

岑妄聽她話到此時卻住了嘴,簡直要被氣笑了,道:“你為何住了嘴了?怎麽不往下說了?沒臉了是吧?”

桑蘿順口道:“她接下去還能如何,總不至於趁機揩了你的油是吧?”

桑蘿原是順口,說得時候其實並沒有多想,但岑妄卻忽然不說話,這詭異的反應反而坐實了桑蘿的猜想,桑蘿吃驚地看向柳月:“你怎麽會有這樣大的膽子?”

岑妄忙道:“她並未得手,我反應很快,直接把她踹出去了。”

到底還是臉皮薄,沒把話說清,柳月是蓄意地勾引,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學來的下三濫手段,以為只要摸岑妄幾把,就能把他勾得熱血上頭。

可她的手剛伸出手,眼睛才配合地流露出了那麽點媚態,心窩就挨了岑妄一腳,直直被踹了個人仰馬翻。

直到被踹倒在地,柳月都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。

她承認,自己興許是心急了些,可是桑蘿並不得岑妄的寵愛,新婚夜岑妄都能一個人宿在外間的榻上,柳月真怕時間長了,岑妄日後索性連這房裏都不會走進來了,畢竟他外頭有那樣多的紅顏知己。

那麽,她就更沒有機會了。

但如果僅僅是為了這點心焦,柳月也不會這麽快,這麽莽撞地下手,實在是因為秋音又誤導了她番。

論理,那身衣服該秋音送進去的,只是不知怎麽,她很躊躇地在門外徘徊著,柳月有意紮穩腳跟,便上前攀談,問她可有什麽忙要幫的。

秋音流露出了些許為難,道:“世子爺回來了,我正要給他送衣服呢,只是不巧,我葵水來了。”

送衣服與葵水有什麽邊可以勾上的?

柳月在短暫地楞神後,慢慢反應過來了。

她覺得邏輯是通的,岑妄風流的名聲在外,難保不跟這些丫鬟有首尾,秋音進去送衣,自然也要為岑妄寬衣,兩人很難說不會借此鬧出點什麽。

若岑妄真是如此,也就說明他是個挺好上手的,只需要她勾勾手指就是了。

恰巧秋音的葵水來了,又讓她撞上了,可不就是天助她也嗎?

於是柳月興沖沖地接過了衣服,進了裏屋,直到最後挨了那計腳窩,她都不甚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。

桑蘿聽柳月哭哭啼啼地說完,一個頭兩個大,比起愚蠢,她更想罵柳月蛇心不足竟然貪象,腦子居然可以被貪婪蒙昧得如此徹底,既然如此,又何必長這個腦子。

秋音已經被叫了進來,聽完了柳月的講述,直呼冤枉:“奴婢確實和柳月說過自己葵水來了,但絕不是這個意思。奴婢來葵水時,身上總是很疼,嚴重時,都沒法站穩,這些疊音她們都能給奴婢作證,奴婢也一向請假的,只是今日來得突然,奴婢一下子找不到可以頂替的人,正在發愁,柳月此時又說可以幫奴婢,奴婢這才喜出望外地把衣服交給她。”

柳月聽完後,簡直傻眼了,她喊著‘冤枉啊’,控訴秋音:“你方才言語時的語氣與神色,分明不是這個意思,你在撒謊!”

秋音道:“世子爺與奴婢們向來都是清清白白的,我若是真撒了這個謊,只要你多問一個人,就能被揭穿,既然如此,我又何必要撒這個一戳就破並不牢靠的謊言?再則,退一萬步講,就是我真的撒了這個極容易被戳破的謊言,也是你甚至來不及核實便蓄意行勾引之事,世子妃才過門一天,你便如此,可見你本就心術不正,一個心術不正的人,自然聽什麽都是心術不正的,又如何能怨得到我的頭上來?”

柳月見她甩鍋甩了個幹凈,氣得要命,道:“原本就是你在刻意引導我,讓我誤會,如今卻反過來怪我了?”

“別吵了。”岑妄從椅子上起身,“現在倒是說起自己清白了,難不成,你還要說,那計心窩也是白挨了,嗯?”

柳月這才不得不噤言。

岑妄看向桑蘿:“早起你還說過,對你的丫鬟我不能先斬後奏,現在我也等你回來了,你說說吧,該怎麽處置她?”

他望過來的眼裏,滿滿都是譏誚。

桑蘿的丫鬟,還是陪嫁丫鬟,就在她過門一日的時候,變著法子想爬了姑爺的床,這事說出去,怎麽樣都是在丟桑蘿的臉,而岑妄那種半譏誚的態度,也分明在嘲諷桑蘿不會管束丫鬟,卻有膽子在他面前提出那等無理的要求。

岑妄還當她的手段多雷霆有力呢,誰知道她手裏的丫鬟是這樣的貨色,既是如此,她又有什麽臉來說他饑不擇食,明明歪心思不斷的是她的丫鬟。

岑妄遂言:“下次在指責我之前,麻煩你先把自己的丫鬟約束好。

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,可也經常落在空無一物的桌子上,你這樣說,桌子又多無辜。”

桑蘿深吸了口氣。

無論如何,柳月確實是她的陪嫁丫鬟,她能這般胡作非為,也確實有她管教不力之處。

除此之外桑蘿也並不否認,她在挑選陪嫁時除了漫不經心外,確實存在了幾分縱容。

畢竟前世她和岑妄幾乎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,岑妄最後還不是毫無芥蒂地與她發生關系。

前世桑蘿是受形勢所迫,今生是萬萬不想了,所以在挑人時,她有意選了看上去就野心勃勃的柳月,預備某些時候,把她推出去應付岑妄的欲念。

所以在把她帶出來之前,為保證她的意願,桑蘿也是給了柳月些許的暗示的。

結果,誰承想,柳月竟然這般心急,自以為有了桑蘿的默許首肯,行事就這般地膽大妄為,倒顯得桑蘿的這個決定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什麽區別。

可若是讓她這樣輕易承認下來,桑蘿也是萬萬不能的。

因為秋音她們算計柳月的目的也很簡單,只是趕走一個丫鬟而已,還不必讓她們大動幹戈,她們真正要做的,就是證明桑蘿的管教無方,以削弱她的管家權力。

而這,顯然是桑蘿不能接受的。

桑蘿想畢,轉問秋音道:“你現下身子可還爽利?”未等秋音回答,便道,“我聽你方才的回答,中氣十足,有條有理的,想來就算有一時的不適,也絕沒有到不能到主子跟前伺候的地步,既然如此,暫且伺候了世子爺更衣,或者另與交好的姐妹談妥,換了班來,也未為不可,何故頂著夜風在門外徘徊那樣久,還費了那麽許多的口舌與柳月講述那些規矩?我若沒有記錯,這時節,是不好吹風受涼的。”

“再者,依你所言,你這體質也不是一兩日了,而是長久的事,既是如此,你該有幾套方案應對各種情況,而不是回回臨來摸瞎抓壯丁。何況這時節,才掌燈,正是用晚膳的時候,該當主子面前來伺候的時候,其他仆從哪去了,讓你連個人都逮不著,依我看這院裏的規矩也不甚好。”

她最後那話,像是回敬般,是對著岑妄說的。

岑妄道:“我們先在說柳月的事,她行為不端,非同小可,你不能因為她是你的陪嫁,所以預備揭過不談。”

桑蘿道:“誰說要保柳月了?她的錯處,世子爺已經痛陳得清楚了,我不必再談,只是有些世子爺註意不到的,我也要講明了才是,否則無人註意的傷口爛了化了膿了,才是最致命的。”

秋音忙道:“世子妃誤會了,奴婢真的沒有要誘導柳月的心思。世子爺,”她轉向了岑妄,給岑妄磕頭,“奴婢從小就在這院子裏伺候世子爺,十年如一日的勤勤懇懇,從沒有過不該有的心思,還望世子爺明鑒啊。”

平心而論,除了今日的事外,秋音伺候人是挑不出任何的過錯的。可是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沒有過錯,深得主子的信賴,因此越發不服有個不是出身名門的世子妃來管教她們了。

可說到底,主子終歸是主子,從前岑妄確實懶得理會院裏的庶務,全由王妃照看,這些仆從也就得了不少的自由,以致於進了新主人了,還當這是由她們說了算的地盤,膽敢這般使絆子算計。

如此行事,岑妄亦是不喜的,故而他沒有接秋音這話,倒讓秋音眼含熱淚,有些怔然。

反而是柳月,此時來了精神,道:“世子爺,你不能罰奴婢啊,奴婢如此行事也是受了我們姑娘的囑托,是我們姑娘打發奴婢去伺候世子爺的,否則奴婢一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,又何苦往世子爺的床上爬呢。”

岑妄才剛平覆了些許的情緒又被柳月挑了起來,他戲謔地看向了桑蘿。

柳月已轉換目標,向她哭道:“姑娘,你說句公道話啊,奴婢箱籠裏還有姑娘贈的一對釵子作證呢,姑娘你不能把說過的話當不算數。”

桑蘿任著被她扯住裙裳,沒有及時接住話。

岑妄瞧著這峰回路轉的控訴,譏諷道:“你家姑娘有什麽臉面承認?主仆共侍一夫,傳出去多體面。桑蘿,你究竟把我當作了什麽?青樓的妓子都沒有你這般多的伺候人的法子。”

桑蘿動了動唇,但沒有出聲。

新婦備著陪嫁丫鬟,是為了在自己不便時攏住男人的心,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,所有人都這樣幹,可是偏生從岑妄嘴裏說出來,便特別地傷人,好像她特別得浪蕩狐媚般。

她看著地上還在哀泣的柳月,深恨自己怎麽選了這樣一個蠢貨。

而此時岑妄已經喝道:“行了,都滾出去吧,柳月交給牙婆子發賣,秋音不規矩,打二十大板,攆出去。其餘的丫鬟都聽著,我這院子裏容不下任何魑魅魍魎的手段,收好你們的小心思,奴婢就是奴婢,主子就是主子,莫給我亂了尊卑秩序。”

柳月發出一聲慘叫,就被拖了出去,臨走前,她還拽著桑蘿的裙擺不肯放手,差點沒把桑蘿拽了個踉蹌,很是狼狽。

岑妄道;“怎麽,世子妃還舍不得這個得力幹將了?”

桑蘿道:“原是我管教下人不力,才讓她生出了不該生的心思,世子爺放心,日後我一定會好生約束下人,這樣的事,不會再有第二次了。”

岑妄道:“你需得明白,我並非那等玩物喪志,一日到晚沈醉在溫柔鄉的人,我自有我的城池要守護,這些個,你莫要再動心思,來拖我的後腿。”

事到如今,桑蘿也只得咬牙應下:“世子爺放心。”

岑妄冷哼聲,往外走去,他掀起簾子時,正與喚月撞上,喚月道;“世子爺哪去?要用膳了。”

岑妄沒答話,只側了頭看向桑蘿,桑蘿道:“喚月,你帶人去西稍間擺飯吧,世子爺不在家中用膳了。”

喚月楞住了:“世子爺這樣晚還要出去嗎?”

岑妄冷聲道:“我的行蹤,也配你一個丫鬟打聽的?”

喚月臉色一白,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岑妄甩袖離去了。

直到桑蘿喚她,喚月這才緩過神來,忙進來道:“姑娘方才可是奴婢說錯了話?可奴婢也是見夜深露重的,都要用晚膳了,世子爺還往外頭去,著實不好,才勸了兩句。”

桑蘿嘆了口氣,道:“不怨你,你不過是撞在槍口上了。”

喚月從小與她同甘共苦,兩人之間的情誼說是主仆,其實更像是姐妹,所以喚月與其他丫鬟相比,確實少了份做仆從的自覺。

這原也沒什麽,岑妄自己還和手下的將士同吃共住,也沒什麽上下級之分,可誰想,今天偏發生了這樣的事。

岑妄總是有一般男人的通病,他可以有一百個紅顏知己,但那一百個紅顏知己終歸是要他喜歡的,而不是被人擺弄著送上的,尤其還是桑蘿送上的。

他方才的話已經說得夠直白夠難聽了,他以為桑蘿是為了私利,讓他玩物喪志,要害他呢。

他都這樣看待自己了,那麽喚月身為桑蘿的心腹,打聽了他的行蹤還有意管束他的去向,那在岑妄看來,自然更是大逆不道了,說真的,方才他沒有把喚月打二十個板子也攆出去,已經是很給桑蘿面子了。

喚月卻替桑蘿叫起屈來:“柳月也不過是姑娘你和她提了一嘴,只是預備著,沒說一定要給她開臉,何況姑娘你才和世子爺大婚,犯不著現在把她推出去,不過是柳月那小蹄子自己沈不住氣,按捺不住這才擅自行事的,又怎麽能怪到姑娘頭上呢。反而是世子爺,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給姑娘沒臉,又不留在府裏用膳,傳出去,姑娘可要怎麽辦呢?”

剛才岑妄說那些話時,聲音可沒有往下壓,喚月站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,那些個屏息伺候的丫鬟臉上有什麽表情,她也一樣看得一清二楚,她見不得桑蘿受這委屈,當時就想沖進去與岑妄理論了。

平時那麽多紅顏知己,認識那麽多青樓妓子就算了,現在倒是裝得二五八樣了,裝給誰看?還說她家姑娘給他拖後腿,他的腿早被自己給打折了,還輪得到她家姑娘嗎?

喚月當真是越想越氣,小聲道:“才進府一天呢,就給姑娘這麽多氣受,依奴婢看,姑娘說得對,這日子沒法過,找機會逃了就是了。”

桑蘿道:“好了,我都還沒怎麽生氣呢,你倒是把自己先給氣飽了,我的好姐姐,你消消氣吧。他走了,我們正好清凈呢。去擺飯吧。”

岑妄晚間是與李枕約好了的,李枕見他去了,還打趣他:“果真出來了,我還當你沈醉溫柔鄉,不舍得出來呢。”

岑妄瞥他眼:“你鬧鬧清楚,我哪來的溫柔鄉?”

李枕道:“看起來,又鬧出些紛爭了,是為了葉唐?”

白日裏岑妄突然找到他說要尋個人時,李枕倒是楞了會兒,問岑妄:“你是懷疑你娘子不忠嗎?”後轉念一想,又覺得不對,道,“桑叔叔從小看著你長大,對你猶如親生孩子般,若你娘子果真不忠,他定會早早斷了這樁婚事的,沒道理讓你去踩這個雷坑。”

岑妄道:“沒什麽不忠的,只是做了個夢,我尚且還不知道葉唐是否真有其人。”

倒讓李枕無語起來了,道:“你這婚成的可真是魔怔。”

結果,他們二人一訪,倒是沒有費什麽勁的讓他們查到了,原來不僅果真有葉唐這人,而且他全家剛被桑府趕了出去,他本人因為欠了賭坊太多的債沒還清,如今正被押在賭坊過著不人不鬼的生活。

即使那天晚上桑蘿的反應已經告訴了岑妄那並非全然的夢境,可當岑妄看著葉唐被人拖出來後,還是有陣恍惚,覺得虛幻在此時與現實銜咬得太緊,讓他的腦子又隱隱作疼起來。

岑妄回家,原本就是想把這件事問得更清楚明白些的,但半路殺出個柳月來,倒讓他沒這心思了,再折返去見葉唐,有瞬間都不理解自己查這個究竟是圖些什麽。

反正事情終歸就是那樣的事,一切都塵埃落定了,他再去追根朔源倒顯得有幾分多此一舉。

可是他覺得沒勁,不代表李枕會這樣覺得,李枕只覺得整件事都神奇極了,岑妄只是做了個夢,卻真的讓他夢到了現實中存在的人,這可不得好好問問。

於是他便越過岑妄,詳細詢問了葉唐一番,倒把葉唐聯手徐氏,倒打一耙陷害桑蘿的事說了個一清二楚。

其實是很拙劣的計策,畢竟葉唐與桑蘿從無交集,真要查,還是能把真相很快查清楚的,所以李枕沒覺得這個結果有何不妥,反而覺得徐氏狠毒有餘,計謀卻不夠。

但岑妄卻不這麽想,因為他知道計謀再拙劣,可是在夢裏,葉唐和徐氏還是得手了的。

那些鄰居說桑蘿成親不到兩個月,卻意圖逃跑三次,是因為不甘心吧,明明是清白的,卻被人潑了臟水,不得委身下嫁這樣一個男人。

可是那樣的日子,瞧著似乎是沒有頭的,桑蘿幾次三番的失敗後,說難聽點,再硬的骨頭也都有斷了的那天,也不知道她會撐到何時然後就忽然認了命。

也不知道後來,夢裏的他有沒有多幫襯一下。

岑妄從沒有一刻如此時般,想迫切地睡著去入一個夢,可是那似乎是個奢望,昨夜他一夜好睡,半點夢星子都沒有瞧見。

當然,這一切都是別話,此時岑妄還有件事想不明白,那就是這般拙劣的計謀,在夢境裏徐氏與葉唐究竟是如何得手的,桑蘿都圖謀逃跑三次了,只要有一次能見到桑至,桑至也該幫她一回讓她逃離苦海,可是桑至並沒有,至少在他出現前,桑至都沒有。

所以岑妄想去見見桑至,與他聊聊,同樣的事換個人來講,總能有其他意想不到的收獲。

李枕原本以為岑妄問完葉唐,就該是兩人吃喝玩樂的時間了,但沒想到岑妄撇了他要走,倒是把他興致給攪弄沒了,他道:“都查清了是沒影的事了,你還刨根問底做什麽?有什麽意義嗎?你有這時間,倒不如與我說說,你今天和嫂夫人究竟又怎麽了?”

岑妄不想談:“還能怎麽樣,兩個互不喜歡的人湊在一塊,你當能過出什麽幸福美滿的生活?”

“既然如此,你又何必調查這樣一件過去的事?”李枕道,“我勸你一句,要解也要先解眼前的結,否則,你往後時時都是遲了一步,做一輩子馬後炮去。”

岑妄道:“今日之事,本就是桑蘿自己生了二心才鬧出來的,我已經給了她時間叫她好好反省,並且保證永不再犯了,此事不必再談。”

談起這件事,岑妄也是一肚子氣,給他強塞了個新娘不說,這新娘也是真會自作主張,又要給他塞個女人來,當他是什麽?岑妄一想到日後他要為這些女人的爭風吃醋而鬧得終日不可清凈,就覺得頭疼。

何況明明是桑蘿做錯事在先,可在柳月揭穿她之前,她又是何等地錚錚有詞,好像她真和那些鬧劇沒有關系似的,連岑妄最開始也被蒙在鼓裏,只當她是沒有約束好下人,誰知道,其實就是她唆使挑撥下人來爬他的床。

只要一想到柳月黏糊糊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,岑妄就覺得渾身難受得很,雖然他當時反應得快,還沒等柳月的手搭上來他就飛起了一腳把她踹走了,但這也不耽誤岑妄覺得自己臟了。

岑妄想到這就覺得心煩,盤算著自己也不敢深信桑蘿,就怕她下次再一聲不吭弄出些什麽,這次還是正大光明讓丫鬟勾引他,下次沒準就是直接把人往他床上送呢。

這是岑妄決然不能接受的事,因此他預備著回了府後,一定要另辟屋子住著,那屋子還要日日夜夜鎖著門,除非他自己,別人一概都不能入。

李枕聽了倒是覺得越發莫名了,道:“既是你這樣相看兩厭的語氣,那你又何必調查這件事?你的目的是什麽?查明了又能怎麽樣?反正桑蘿的死活你也是不關心的,又何必多此一舉。”

岑妄道:“那不一樣。”

他總覺得夢裏的桑蘿和眼前的桑蘿不一樣。

大約是夢裏的桑蘿流露出的是脆弱可憐又不失倔強的一面,因此顯得格外無害得楚楚可憐,再加上她的命運在夢中戛然而止,更讓岑妄對她心生憐意,想要保護她。

至少,把事情調查清楚了,若是在夢裏與她重逢,他也好有個萬全的法子去安頓桑蘿。

而眼前的那個桑蘿不同,牙尖嘴利,分毫不肯讓,算盤小心思格外得多,已經無需岑妄的保護,反過來說,岑妄還得擔心什麽時候反被她算計了賣了,還要可憐巴巴地另外辟屋住呢。

這樣的桑蘿,哪能和夢裏的桑蘿相提並論。

何況現在的桑蘿,哪哪都是好的,完全沒有如夢裏般四面楚歌的處境,岑妄更覺自己沒有關照她的必要,因此也就顯得格外不上心了。

李枕聽著都覺得不可思議,道:“一個夢而已,難道夢裏虛幻的東西,比真實的存在還要重要嗎?而且你把兩個桑蘿分得這樣清楚,又如何能保證其實她們是同一個人,只是在不同的時候流露出不同的神色而已。”

岑妄頓了頓,回答他道:“兩個人看我的眼神不一樣,李枕,我還沒有這樣犯賤,會去喜歡一個明顯不喜歡我,把我當個物件一樣擺弄的人。”

李枕沈默地聽著。

岑妄道:“之前我確實不願意娶她,可是如今娶進來了,也是沒有辦法的事,想著相敬如賓也好歹能湊合著過了,可是,她顯然不是這樣想的。”

若是桑蘿真的願意好好經營他們的婚姻,又如何在新婚第二天就這樣迫不及待地讓丫鬟來勾引他,爬他的床?

岑妄聽過這樣的故事,大多是在女人爭鬥的小說裏,只把男人當作爭寵獲利的工具,精心算計籌謀著,看著用心,其實根本沒心。

岑妄不喜歡那樣子,他向往的一直都是父母雙親那種恩愛的生活。所以即使他不喜歡桑蘿,他也沒想過要辜負她,納什麽妾,擡什麽通房來把自己的家搞得烏煙瘴氣。

但桑蘿顯然不是這樣想的,在她安排著柳月的那刻,就意味著桑蘿沒把他當夫君看,而只是當一個需要伺候和討好的上級,如果只是這樣,還不足夠讓岑妄心灰意冷。

最重要的是,在柳月說出真相時,在他決意要拒絕時,桑蘿的目光裏還劃過一絲驚詫,仿佛在質問他‘人都給你送到嘴邊了,你還有什麽可以不滿意的?’

那真是讓岑妄覺得惱羞成怒,覺得桑蘿輕看了他的人品,也就才有了後面那許多傷人的話來。

但此時再說這些話已經很沒有意義了,反而顯得他無能無比,明明才剛成親,還是新婚,婚姻卻已經顯露出了無可挽回的頹勢了,這天下哪有這樣的事啊。

岑妄是真不願意和李枕多談,他道:“我先走了。”

李枕道:“那葉唐怎麽辦?”

岑妄瞥了眼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的葉唐,眼前劃過他對桑蘿拳打腳踢的畫面,他牽了牽唇,道:“留他終是個禍害。靶場養了獵犬,把他生剁了,餵狗吧。”

李枕挑了眉頭,嘖了聲。

只是為了個夢,便這樣大費周章地犯下殺戒,若說岑妄對桑蘿沒有一絲感情,李枕是決然不肯信的。

只是這段感情日後會怎麽發展,李枕倒是生出了許多的好奇心來。

作者有話說:

下夾後會努力日六,先祈禱腦霧趕緊放過我。

照例會有抽獎,下夾後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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